勞動節小故事 – 繁榮下的現代奴隸

前兩天是五一勞動節，除了得向廣大的勞動朋友致敬之外，我想分享一下前陣子我看到有關勞動問題的一個專題報導。

在時代的演化下，我們享受著全球化的成果：商品可以在勞動力便宜的地區生產，再藉由各式的運輸工具分配到全世界。然而，在這樣看似便利的系統下，許多的勞工在惡劣的勞動環境下遭到剝削，成為繁榮下的現代奴隸：不論是蘋果、Nike等高價產品，或是快時尚的H&M、Primark等廉價品牌，這樣的情況都曾經（或是依舊）發生，也讓許多勞動團體或人權組織關注並大聲疾呼要求改善。然而，我想分享的故事，並不是在什麼遙遠的第三世界國家，而是自由、繁榮國家的領頭羊：美國。

故事是發生在加州的洛杉磯港，美國最繁忙的港口之一，各式各樣的貨物經由海路到這邊，再藉著各式各樣的運輸方式，運送到美國的各個角落，其中很重要的一個環節，是藉由卡車將貨物從港口，運送到物流中心或長途鐵路的運送站。這樣的工作，雖然看來不體面而且辛苦，但卡車司機（通常都自己擁有卡車）卻能藉此有份還算不錯的收入得以溫飽。

但是這樣的情況，在2008年有了極大的改變：由於當地空氣污染日漸嚴重，加州政府決定用較新型、污染排放較少的卡車，來淘汰將近16,000輛過時的柴油卡車。這項政策，使得當地的卡車貨運業者，面臨了將近25億美金，汰換卡車的沈重負擔。先不論這些卡車貨運業者有沒有資金能夠支付這樣龐大的金額，他們可是不打算從自己的口袋裡掏出半毛錢，而把主意打到了卡車司機上。

由於舊的卡車不能上路了，卡車司機擁有的舊卡車也可以說沒有任何價值，然而昂貴的新卡車，對這些卡車司機來說，是不可能負擔得起的投資。因此，「好心」的卡車貨運公司就提出了提議：讓我們來幫你融資新卡車吧！你只要把舊卡車交給我們，我們會租給你一台新的卡車，你一邊開車工作，一邊支付卡車的租金，這些租金可以當作買卡車的分期付款，過幾年後這輛卡車就會是你的了。

卡車貨運業者拿著這樣的合約，半威脅半利誘的要求卡車司機簽名：在洛杉磯港，許多卡車司機都是來自中南美洲的移民，有的甚至連一句英文都不會說。他們在這樣的情況下，被迫簽下這樣的合約，但卻不知道魔鬼都在細節裡：很多合約裡都註明，如果提前解約，司機們一毛錢都拿不到；卡車的所有權也完全跟司機無關，甚至公司還限制卡車司機不能用其卡車替別的公司工作。當許多卡車司機還不明白這樣的合約代表什麼的時候，他們悲慘命運的警鐘已經敲響……

因為沈重的車貸壓力，加上工作機會完全被公司控制，司機只能成為卡車貨運公司的奴隸：他們必須一天工作十幾個小時，睡在卡車上，完全聽命於公司的指示。然而，他們拿到的報酬，卻和這樣不眠不休的工作不成正比：大部分的薪水都拿去付卡車租金、維修費用、油錢等等（如下圖）。

如果有司機覺得受不了想要反抗，他們就會喪失工作機會：沒有工作，就沒有收入。沒有收入，就不能付出卡車的租金，也就會被當作提前解約，之前付出的一切就會化為烏有。甚至有更惡劣的卡車貨運業者，故意在租約即將到期時，不派工作給司機，這樣司機付不出租金，業者就可以順理成章地收回卡車了。也因為無知地簽下這樣喪權辱國的合約，這些努力工作的司機們，只能認命的成為卡車業者的奴隸。

幸好近幾年來，有許多勞動權益保障機構，幫忙這些司機向業者提出告訴：2015年，加州法院要求其中一家卡車貨運業者必須付出870萬美元的補償金給卡車司機，相當於每人37萬美金。然而，這家卡車公司卻巧妙的把資產移轉到一家新的公司，重新開始營業，也讓法院的判決成了空包彈，司機們還是一毛錢都拿不到……

卡車貨運業者大多堅持他們沒有任何不當行為，更反咬這些司機的指控，都僅只是因為和公司不合的報復手段；至於藉由這些卡車運送其商品的公司，無論是食品、電子產品、衣物製造商，或是超市、百貨公司，都不願發表意見，並表示他們的商品運輸都是外包給物流公司，至於物流公司如何營運，下游合作的卡車貨運業者是否有不當行為，他們不了解也沒有任何關係。

當然的確有些指控可能是子虛烏有，但我相信這樣的情況不會是空穴來風。當我們享受了這樣全球化、現代化的便利，卻也成為了剝削這些卡車司機的幫兇；而政府在執行一項看似理所當然的政策（替換舊卡車以降低空氣污染）的時候，是不是也可以多考慮一下，這個政策可能會帶來什麼樣的附帶損害？

最後，在我們覺得這樣不公不義的情況，應該只會發生在所謂的落後國家的時候，或許我們得重新好好想想……

P.S. 這篇在USA Today的報導非常的長，如果有興趣的人可以點進去看一下更多細節。